翻译笔记之红楼梦第四回（二）

原文//

原来这门子本是葫芦庙内一个小沙弥，因被火之后，无处安身，欲投别庙去修行，又耐不得清凉景况，因想这件生意，倒还轻省热闹，遂趁年纪蓄了发，充了门子。雨村那里料得是他，便忙携手笑道：“原来是故人。”

解释：

沙弥：胡语音译，指已受十戒，未受具足戒，年龄在七岁以上，未满二十岁出家的男子。译作“和尚”。

十戒：指不杀生，不偷盗，不淫，不妄语（就是不说虚妄不实的话，假话、谎话），不饮酒，不涂饰香鬘（鬘，音man二声，就是不化妆修饰），不听视歌舞，不作高广大床，不非时食（不在规定许可以外的时间吃东西，一般正午以后到次日黎明这段时间不允许吃东西，也就是过午不食。），不蓄金银财宝（就是不储藏金银财宝）。

具足戒：比丘，比丘尼所受持的戒律。比丘的具足戒250条，比丘尼的具足戒348条。比丘，年满20岁，受过具足戒的男性出家人。比丘尼，年满20岁，受具足戒的女性出家人。

被火：遭火灾。耐不得：忍耐不了。清凉：凄凉。

景况：状况。生意：活儿，工作。轻省：轻松，不费力。年纪：年龄。

蓄发：留发。充：当，充当。料得：料到。携手：手拉手。

译：

原来这门子本是葫芦庙内一个小和尚。因为遭火灾之后，没有地方安身，想要投奔别的寺庙修行，又忍耐不了修行的凄凉状况，于是想到了这个活儿，倒是还轻松热闹，于是趁着年龄（小）留了头发，当了门子。雨村哪里料到是他。就连忙拉着他的手，笑着说：“原来是故人。”

原文//

又让座了好谈。这门子不敢坐。雨村笑道：“贫贱之交不可忘。你我故人也，二则此系私室，既欲长谈，岂有不坐之理？”这门子听说，方告了座，斜签着坐了。

解释：

座：通坐，坐下。贫贱之交：贫困时结交的朋友。贫贱之交不可忘：贫困时结交的朋友，不可以忘记。比喻人不忘本。

也：语气助词，放在句末，表示肯定或判断，相当于“啊，呀”。则：用在一二三等数字后，列举原因或理由，不译。二则：就是二。私室：私人的寝室，内房。

告座：谢座。下级或晚辈谦让或道谢后坐下，见早期白话。斜签：侧斜着身子。

译：

又让门子坐下了好交谈。这门子不敢坐。雨村笑着说：“贫困时结交的朋友不可以忘记。你我故人呀。二：这是内房，既然想要长谈，怎么有不坐下的道理？”这门子听雨村说，才谢了座，侧斜着身子坐了。

原文//

雨村因问方才何故有不令发签之意。这门子道：“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，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来不成？”雨村忙问：“何为护官符？我竟不知。”

解释：

何故：什么缘故，为什么。何，什么。发签：发签票。

老爷：旧时对官绅的敬称。荣任：光荣地出任。颂扬人受官任职之辞。

不成：语气词，用在句末，无“难道，莫非”等词呼应，表反问或揣度的语气。译作“吗”。

护官符：从护身符上演化来的新词。旧指地方上权贵的名单。

译：

雨村于是问方才为什么有不让发签票的意思。这门子说：“老爷既然光荣地出任官职到这一省，难道就没有抄写一张本省护官符吗？”雨村忙问：“什么是护官符？我竟然不知道。”

原文//

门子道：“这还了得！连这个不知，怎能做得长远！如今凡做地方官者，皆有一个私单，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，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，各省皆然，倘若不知，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，不但官爵，只怕连姓命还保不成呢！所以绰（chuo四声）号叫作护官符。”

解释：

了得：放在句末，常和“还”连用，反问的语气，表示情况严重。还了得：译“绝对不可以”。者：放在句中，表停顿，不译。

私单：私人的名单。绅：本义是士大夫束腰的带子，后来也指束绅的人。乡绅：乡间的士绅，旧称地方上有权势有地位的人，比如退休回乡的官吏、闲居养病的官员、科举及第未做官或落弟的士子，有文化的中小地主，宗族元老等在乡村有影响的人物。

大乡绅：就是地方上非常有权势和地位的士绅。一时：一旦。保不成：保不住。

译：

门子说：“这绝对不可以！你连这个不知道，怎能做得长远！如今凡是做地方官，都有一个私人的名单，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，极富极贵的大乡绅的名单，各省都这样，倘若不知道，一旦触犯了这样的人家，不但官爵，只怕连姓命还保不住呢！所以绰号叫做护官符。”

原文//

方才所说的这薛家，老爷如何惹他！他这件官司并无难断之处，皆因都碍着情分面上，所以如此。”一面说，一面从顺袋中取出一张抄写的护官符来，递与雨村，看时，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，其口碑排写得明白，下面所注的皆是自始祖官爵并房次。

解释：

他：就是它，指薛家。古代他可以指男他，女她，动物它。顺袋：口袋。古代挂在腰间盛放物品的小袋。

名宦之家：名声地位显赫的官宦人家。谚俗：谚语俗话。口碑：众人的口头议论，口头传说，口头熟语。

其：指示代词，那。始祖：有世系可考的最早的祖先。房次：家族的分支排序。

译：

方才所说的这薛家，老爷如何惹它。薛家这件官司并无难断的地方，都因为大家都碍着情份面上，所以如此。一面说，一面从腰间挂的小袋中取出一张抄写的护官符来，递给雨村，雨村看时，上面都是本地的大家族、名声地位显赫的官宦人家的谚语、俗话，口头熟语。那口头熟语排写的明白，下面所注的都是自从始祖开始的官爵和家族分支排序。

原文//

石头亦曾抄写了一张。今据石上所抄云：贾不假，白玉为堂金作马。阿房宫，三百里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。东海缺少白玉床，龙王来请金陵王。丰年好大雪，珍珠如土金如铁。

解释：

据：根据。云：为，是。堂：高大的房子。贾家的富贵不是假的。用白玉砌高大的房子，用黄金铸成马。

阿房宫：秦始皇修建的大型宫殿，秦亡时，未完工，后被项羽焚毁。雪：谐音薛。

译：

石头也曾经抄写了一张。如今根据石头所抄写，说的是：贾家（富贵）不是假的，用白玉砌高大的房子，用黄金铸成马。阿房宫，（绵延）三百里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家。东海龙宫缺少白玉床，龙王过来向金陵王家请求（帮助）。丰收年，好大的薛家。珍珠如土（堆成山），金银如铁（到处都是）。

原文//

雨村犹未看完，忽听传点，人报：“王老爷来拜。”雨村听说，忙具衣冠出去迎接。有顿饭工夫，方回来细问。这门子道：“这四家皆联络有亲，一损皆损，一荣皆荣，扶持遮饰，俱有照应的。

解释：

传点：点，云板。古代朝房、官署和权贵之家以敲击云板报事或召集人员。朝房就是古代官吏上朝前休息的房子。人：仆人。

具：整理。衣冠：衣服和帽子。联络：互相联系。有亲：结亲，有姻亲关系。

一损皆损：一家损失，家家都损失。一荣皆荣：一家荣耀，家家都荣耀。遮饰：用手法掩饰缺点错误。俱：全，都。

译：

雨村还没有看完，忽然听到敲击云板的声音，仆人报告说：“王老爷过来拜见。”雨村听说，连忙整理衣服和帽子，出去迎接。有一顿饭工夫，才回来细问门子。这门子说：“这四家都互相联系，有姻亲关系。一家损失，家家损失。一家荣耀，家家荣耀。扶持掩饰缺点错误，都是有照应的。

原文//

今告打死人之薛，就系丰年大雪之‘雪’也。也不单靠这三家。他的世交亲友在都（du一声）在外者，本亦不少。老爷如今拿谁去？”雨村听如此说，便笑问门子道：“如你这样说来，却怎么了结此案？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？”

解释：

他：它，指薛家。都：都城。外：外省。拿：捉拿。去：用在动宾机构后面，表示去做某事，例如，他买东西去了，不译。

如此：这样。如：像。来：用在动词后，表示动作的趋向，不译。例如，上来。

却：还。深知：十分了解。

译：

如今告打死人的薛家，就是丰年大雪的‘雪’。薛家也不单依靠这三家。它的世交亲友在都城在外省，本来也不少。老爷如今捉拿谁？雨村听门子这样说，就笑着问门子说：“像你这样说，还怎么了结这个案子？你大约也十分了解这凶犯躲藏的方向了？”

原文//

门子笑道：“不瞒老爷说，不但这凶犯躲的方向我知道，一并这拐卖的人我也知道，死鬼买主我也知道。待我细说与老爷听：这个被打之死鬼，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，名唤冯渊，自幼父母早亡，又无兄弟，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过日子。

解释：

一并：一同，一起。死鬼：死去的人。待：等。乃是：是，就是。小乡绅：权势地位一般的士绅。些：表示不定的数量。因为和薄产相连，译“些许”。薄产：微薄的产业。

译：

门子笑着说：“不瞒老爷说，不但这凶犯躲藏的方向我知道，一同这拐卖的人我也知道，死去的买主我也知道。等我详细说给老爷听：这个被打死的人，是本地一个小乡绅的儿子。名叫冯渊，自小父母早亡，又没有兄弟，只有他一个人守着些许微薄的产业过日子。”

原文//

长到十八九岁上，酷爱男风，最厌女子。这也是前生冤孽，可巧遇见这拐子卖丫头，他便一眼看上了这丫头，立意买来作妾，立誓再不交结男子，也不再娶第二个了，所以三日后方过门。

解释：

上：用在名词后，表示时间、处所、范围。十八九岁上：就是十八九岁的意思。可巧：恰好，恰巧。

男风：男色，男子同性间的性行为。丫头：女孩子。古代女孩子头上常梳丫形发髻，所以称女孩为丫头。

立意：打定主意。立誓：起誓，发誓。交结：交往。交结男子：就是和男子交往。

译：

长到十八九岁，酷爱男色，最厌女子。这也是前生冤孽，恰好遇见这人贩子卖女孩，他便一眼看上了这女孩子，打定主意买来作妾，发誓再不和男子交往，也不在娶第二个了，所以三天后才过门。

原文//

谁晓这拐子又偷卖与薛家，他意欲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往他省。谁知又不曾走脱，两家拿住，打了个臭死，都不肯收银，只要领人。那薛家公子岂是让人的，便喝（he四声）着手下人一打，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，抬回家去三日死了。

解释：

晓：知道。意欲：想要。他省：别的省。不曾：没有，没能。走脱：逃脱，脱身，逃走。

拿住：捉住。臭死：半死，非常惨烈。岂：怎能。让人：谦让别人。喝：呼喝，喝令。稀烂：破碎到极点，比喻打的非常惨烈，译作半死。

译：

谁知道这人贩子又偷卖给薛家，他想要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往别的省。谁知又没能脱身，两家捉住，打了个半死。都不肯收银子，只要领人。那薛家公子怎能是谦让别人的，便喝令着手下人一打，将冯公子打了个半死，抬回家去三天就死了。

原文：

这薛公子原是早已择定日子上京去的，头起身两日前，就偶然遇见这丫头，意欲买了就进京的，谁知闹出这事来。既打了冯公子，夺了丫头，他便没事人一般，只管带了家眷走他的路。他这里自有弟兄奴仆在此料理，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。

解释：

择定：选定。头：〈方言〉临到，接近。起身：动身。此：这样。些些：象声词，少许，一点儿。一：助词，〈书〉用在某些词前加强语气，意思是“乃，竟”。比如，一至于此。一逃走：竟逃走的。

译：

这薛公子原是早已经选定日子上京城去的，临到动身两天前，就偶然遇见这女孩，想要买了就进京城的，谁知闹出这事来。既打了冯公子，夺了女孩，他便没事人一般，只管带了家眷走他的路。他这里自然有兄弟奴仆在这料理。也并不是为了这样一点儿小事值得他竟逃走的。

原文//

这且别说，老爷你当被卖之丫头是谁？”雨村道：“我如何得知？”门子冷笑道：“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！他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女儿，小名英莲的。”雨村罕然道：“原来就是他！闻得养至五岁被人拐去，却如今才来卖呢？”

解释：

且：姑且。别：不要。当：以为，认为。得知：知道。

算来：算起来。罕然：惊奇的样子。闻得：听说。却：却是。

译：

这姑且不要说。老爷你认为被卖的女孩是谁？”雨村说：“我如何知道？”门子冷笑说：“这人算起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！她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女儿，小名英莲的。”雨村（露出）惊奇的样子，说：“原来就是她！听说养到五岁被人拐走，却是如今才来卖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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